(一)
小说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达乎人心。存在者对世界、历史与人生有所领悟,未免需要寻觅某种言说。当诗歌、戏剧、散文、理论皆不足以容纳内心言说的丰富性,人们越来越推重小说。
前人最初称之为小说,并不是因为遵照了特定的理念、模型和标准,而是为了便于称谓不得以而名之。形式、标准和规范越来越束缚人们心灵的表达,小说是对规范的冲破、逃逸和解脱,打破规范是为了趋向对世界、历史与人生的最大限度的言说,永无止境的追问。
由于这种生来的敞开性,小说不需要为自己划定疆域,制定规范,固化形式、小说最初是无法分类之物的命名,它也应该在开放融合中不断丰富自身。我们可以说小说不是任何被规范化、标准化、定型化的学问,但不必界定小说是什么。小说自然不是诗歌、戏剧、散文和理论,但却可以将它们包容其中。
言说是为了有人倾听,倾听是为了有所明悟。小说是精神的渡船,作家是舵手,形式是船歌。唱歌的花样并非不重要,它将吸引更多人同船,只是歌声代替不了航行,须要用心开好船,才能在世界与历史中摆渡人生。
(二)
小说不是最终的目的,好的小说是过程和桥梁,是对生命存在的言说,是向永恒之域的归返。语言是存在之家,我们在倾听与言说中与世界和他者打交道,并且实现自己的人生。包围世界、历史与人生的语言塑造着灵魂与思想,思想导致行动,因此言说不可能不影响到世道人心。
设想一种无益又无害的言说是不可能的。生活是在心灵的遮蔽中不断迷路和寻路的过程。小说不去解蔽世界、历史与人生,就会加深世界、历史与人生的遮蔽。在一个世界黑夜的贫困时代,小说可以成为众生的太阳,一小群人的明灯,依稀希望的星光,温暖某颗心灵的烛蜡;也可能仅仅是黑暗中的歌声、幻梦、呐喊、消遣或麻醉。
小说无法成为纯粹中性,可有可无的点缀,小说比其它言说形式更真切地关乎人的生命存在。人必要与包围世界、历史与人生,有声抑或无声的语言发生感应,产生共鸣。言说总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人心。心灵只有不断追求更高的倾听,才能解除遮蔽,趋向无限澄明之域,并通过发自真心的言说与行动影响自身、世界和他者,实现具有丰富的生命存在意义之人生。
(三)
失去精神家园的人,无法摆脱本质的孤独,他们只好以物质和欲望为伴;不相信神性的人,也不会相信人性,他们只好以权力和利益结成群体;在价值虚无的世界中,缺乏超越的意义,人们只好制造符号和虚荣确认自己。
人不应沉沦于大众,也不该沉溺于自身。因为不甘沉沦,我们需要表达自己的声音。为了摆脱沉溺,我们期待心灵的共鸣。艺术家与思想家是寻求精神超越的人。他们走向孤僻是因为人群中隐藏着更大的孤独。人群中往往只是嘴巴而不是心灵在交流,人群往往成为既聋又哑的失语世界。艺术家与思想家远离人群是为了更好地倾听超越之域,思索自己的存在与生命。
艺术家与思想家是寻路人,他们也许找不到出路,绝望嘶喊;也许通达了小我之路,自得其乐;也许幻想了通往幸福的路,惹人神往;也许在荆棘途中唱出美妙的歌,让人暂忘寻路的痛。他们唤醒我们,引我们共鸣,给我们慰藉,但我们还需要一条改变现实的路。当艺术家与思想家能够倾听和担当时代赋予的责任与使命,用恨与爱、药与解剖刀去解除和疗救时代人心的病痛,他们便成为启蒙者。而艺术与思想的相互结合,是为了更好地实现对大众的启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