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代达罗斯谈起17世纪,曾以《新大西洋岛》而对新技术充满无限希望并为之摇旗呐喊的培根,也曾以一个人所共知的古希腊神话表达了他对这种从未有过的新力量的深深疑虑。根据这个神话,代达罗斯拥有一种既大胆但又不甚安分甚至是非道德性的机械技艺。他由于谋害侄子而被逐出雅典。在克里特岛国,代达罗斯利用携带丝线的蜘蛛逃出了迷宫,并决定用蜡和羽毛制作翅膀,以便与儿子伊卡洛斯一同飞离克里特岛国。但粗心大意的伊卡洛斯因为没有听从父亲不要飞得太高和过低的忠告,在越飞越高中让太阳烤溶了翅膀上的腊,终于丧命于大海之中。
当很多父辈在向他们的孩子重复这个古代神话故事时,这只是一个“教化”的故事,但培根却把它转换成了一个关于技术的双重性质或技术与人类命运的隐喻性寓言。在他看来,技术在有助于人类社会的物质与文化进步的同时,其所带来的如剧毒、枪枝、战争机械等摧毁性的行业已远远超过了迈诺特尔所具有的残酷和野蛮。然而,这种担忧却在工业革命近乎凯旋般的进军面前消弭于无形,以至于长期以来人们视技术为启蒙与进步的同义语。
生活在技术时代的人类显然是代达罗斯的子孙,他们仰赖于历史上“代达罗斯”们所发明的技术系统而生存,甚至飞上蓝天。然而,随着各种技术所带来的问题的丛生与技术的负面效应的日益昭彰,一种培根式的担忧开始扰动着大部分人的心灵:他们是否将重蹈伊卡洛斯的命运——这便是技术时代人类的根本境遇。二、哲学中的“技术转向”
哲学不是超然于人类生活之外的玄想与遐思,它熔铸着对人类境遇的焦虑,对人类命运的关切。这正如黑格尔所说,哲学是时代的产儿,“是被把握在思想中的它的时代”。因此,值此境遇,技术也就构成了哲学关注的最大焦点,人们发现,在人类历史上,似乎还没有一种力量比技术更能影响我们的社会生活与社会进程了,事实上,不管技术从何而来,本身如何,又流往何方,今天人类所有的问题似乎都在这里聚集起来了。技术尽管不能被断定是问题之源,但却折射着所有的问题。因此,任何一位思想家都难以回避对技术的哲学反思,因为这种反思实际上就是对人类的前途与未来的沉思与求索。其结果是,哲学研究中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的学术现象,这就是技术破天荒地迅速构成了当代哲学研究(乃至社会科学研究)中的一个重要主题。这显然是一场重大的哲学变革。在哲学史上,近代哲学的变革被称之为“认识论转向”,现代哲学的变革被称之为“语言转向”,由此,对于当代这场仍然正在进行的哲学变革,我们不妨称之为“技术转向”。我们相信,“技术转向”在哲学发展中的意义将决不亚于“认识论转向”与“语言转向”。在这场普遍的“技术转向”中,当代很多重要的思想家与哲学流派以探讨技术的本质、根源与意义为聚集点,形成了内容与方法各异的技术理论,如Dessauer的第四王国理论、 Dewey 的实用主义技术论、Mumford的技术文明论、 Heidegger 的存在技术观、 法兰克福学派(Marcuse, Habermas)的技术批判理论、 Ellul 的技术系统论、Kotarbinski的技术行动学、Borgmann的装置范式论、Winner的自主技术论、Pinch的建构主义技术论、Ihde的实践技术论、Feenberg的技术批判理论,等等。